1997年,我在阿姆斯特丹的梵高美術館,除了初見梵高原作后的激動,還被一個動人的場面深深感動了,至今也無法忘記:一群3歲多的孩子坐在梵高的《臥室》那幅作品前,仰著小臉,認真地和老師在對話,我聽不懂荷蘭語,以為孩子們在聽老師講作品的創(chuàng)作過程,結果,他們的老師用英語告訴我:孩子們是在通過這幅畫來認識“床”、“燈”、“屋子”、“椅子”,同時也認識“黃色”、“橙色”。另外有5個孩子跟著媽媽也加入進來了,顯然比這群孩子大,原來他們6歲了,媽媽們是從德國開了3個多小時車過來的,專門帶孩子看作品。孩子說,因為阿姆斯特丹還有倫勃朗的美術館,媽媽會經常帶他們來,不過他們更喜歡梵高。媽媽們告訴我,她們除了去渡假地外,只要是到城市,都會先看美術館和博物館的,像荷蘭這么近,很多城市都有好的美術館,哪怕是最小的都會去到,我問她們:孩子們覺得漢堡的現(xiàn)代美術館怎么樣,因為我剛從那里過來。媽媽們說:她們就住在附近,經常通過電話查詢展覽,那也是他們的孩子常去的地方,很多新藝術家的新展覽,孩子們都喜歡極了。我又問媽媽們:你們覺得美術館對于孩子來說,是個什么地方?結果媽媽讓孩子來回答我,小海曼說,是個神秘的地方,有很多好看的畫,還有我想不到、夢不到的顏色,還有會在地上寫字的打字機呢!我知道:那部打字機就是漢堡美術館中的一件著名的現(xiàn)代裝置作品。
2000年,我應德國藝術教育委員會的邀請,帶著中國的老師和孩子們到柏林青年藝術學院作展覽交流時,就把“走進美術館”作為了活動的另一個重要主題。展覽結束后,從德國的柏林美術館開始,到法蘭克福美術館、 漢堡現(xiàn)代美術館,法國的奧賽美術館、蓬皮杜現(xiàn)代藝術館、盧浮宮、馬蒂斯美術館、里昂美術館、荷蘭的梵高美術館、倫勃朗和皇家美術館,最后到了西班牙的畢加索美術館、米羅公園,孩子們的興奮可以用幸福來形容,每天在早餐時會問我,今天是去那個美術館么?其實,他們昨天就知道了,進去后,總有一群孩子緊緊跟著我,怕聽漏了、怕看漏了,孩子會站在自己喜歡的作品前,讓其他人幫他拍照,要帶回去給爸爸媽媽看,在蓬皮杜,原來3個小時的計劃最后成了一天,當我讓他們用一句話說說感受時,9歲的男孩張一明來了一句:“其實,我覺得梵高很古典。”,真嚇了我一大跳。當我讓他用更多的話來告訴大家為什么時,他說:“我很喜歡那件作品——用大毛粘包著的鋼琴,我看呀,還摸了,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,上面還有一個紅十字,后來老師告訴我,這個藝術家的作品是和他參加 世界大戰(zhàn)的經歷有關系的,那個大毛粘就是他打仗時用過的,我好象就明白了,鋼琴被包起來,誰也彈不了,就不能有音樂了,世界有戰(zhàn)爭,也沒有音樂了。梵高的畫我很喜歡,但我一看就知道他的畫是什么,我覺得藝術是讓我們想一想的,老師說那個鋼琴是現(xiàn)代藝術,它就讓我想了,那么我就覺得,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的畫應該很古典?!焙⒆觽凂R上吵吵嚷嚷沸騰了。贊同的不少,還舉了例子,如奧登堡的巨大紅色消防栓作品。我被震驚了,孩子對藝術的感受是那樣親近,他們的直覺在感受的過程中是那樣完美,還得到了真切的釋放和發(fā)揮,這也是孩子們?yōu)槭裁幢任覀兏茏x懂現(xiàn)代藝術的原因之一。不用多說,走進美術館對孩子意味著什么。
北京的美術館在全國來說是最多的了,但又有多少孩子能走進去呢,這和某些政策或美術館的職能宣傳有關,但并沒有任何美術館及展覽是拒絕孩子和媽媽們進入的,而且每個展覽都有介紹以及相關的冊子,媽媽們是能讀懂的,也是完全能體會的,本來一件作品就是沒有什么標準答案的,你和孩子可以打開想象力,跟著自己的感覺在他人的創(chuàng)造中漫游,我問了許多媽媽為什么不去美術館,所有的回答里都有一個共同的理由就是:“我怕看不懂!”,我告訴媽媽們:相信自己,相信你對色彩、對審美的直覺,你是有能力去看一件作品的,就像你能自信地在商場挑衣服、選口紅的顏色一樣,審美本身并不神秘,也許有了很好的美術專業(yè)背景,我們能更透徹地欣賞,但是最常規(guī)的欣賞能力是每一個有文化的人都具備的。
牽著孩子的手,或者讓孩子牽著你的手,去美術館打開視野吧,打開心靈和作品對話,勇敢地肯定自己,哪怕是錯覺,也是積淀了你審美觀念的觀點,逐漸地,你會像孩子一樣恢復了對視覺藝術的感覺和親近。